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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天踦爵·蝴蝶效应(全)

ooc+烂尾+文风过山车,大改都拯救不了,我的第一篇完结竟然是这样的我已经放弃挣扎了,对不起各位很期待的小伙伴

但是这个设定真的很带感啊,续篇鷇梦,已有脑洞,具体等补完剧才能决定

——————————

 

现在是对爱丽丝的审判时间。

“One, two, three, four, five,

一,二,三,四,五,

Once I caught a fish alive.

曾经我捉到一条活鱼。

Six, seven, eight, nine, ten,

六,七,八,九,十,

But I let it go again.

然后我又把它放走了。

……”

“没有一条聪明的鱼会被抓住两次。”爱丽丝说,站在兜圈子赛跑的动物们围成的圆里,单薄的声音几乎被古怪的歌谣淹没。

“她说‘没有一条聪明的鱼会被抓住两次’,记下来。”国王对着陪审席说道,“一条聪明的鱼一定要被抓住两次,这是书里最古老的规定。”

“可是这不合理呀!”爱丽丝叫道,一下子长了三英尺,陪审员害怕地看着她,“就像一个聪明人跌进同一个陷阱里一样不合理。”

“聪明人当然要两次跌进同一个陷阱。”国王威严地说,在记事本上写下几行字,“这是书里最新的规定。”

“可尊敬的国王陛下,一个普通人也不会两次跌进同一个陷阱,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呀?”

“聪明人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越是普通人不会做的事情,越是要做,就像鱼为了被抓住第二次学会了像鸟一样飞。”

“照您所说的那样,那这个世界很快就没有聪明的生物啦!”

“……

Why did you let it go?

你为什么把它放走了呢?

Because it bit my finger so.

因为它咬了我的手指。

……”

抗议有什么用呢?白兔把自己埋在一英尺厚的羊皮纸卷里,冷漠地想,他们很快就要宣布你的罪名了,不论聪明人是不是很快就要灭绝了。它每天都会引诱一个爱丽丝进入仙境,连续二十次相同的审判让它感到无聊。

果然,王后马上插话说:“她竟然不知道聪明的鱼一定会被抓住两次,证明她是有罪的,砍掉她的头!”

“我尊敬的王后,难道我们不应该先听听判决怎么说吗?”爱丽丝大声说,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因为她突然缩小到了茶杯那么大。

“……

Which finger did it bite?

它咬了哪一个手指?

The little one upon the right.

右边的这个小手指。”

一只豚鼠欢呼起来,爱丽丝被拖到了场外,她一点也不慌乱,王后从来没有真正砍掉谁的脑袋。她的视线热切地扫过欢呼的红桃士兵、结成两派互相殴打的火烈鸟和刺猬,因而错过了躲在羊皮纸下的白兔。可只有白兔知道爱丽丝最后会去哪里。

她不是爱丽丝。

 

chapter 01

天踦爵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卷过被子蒙到头顶,听着舒伯特的《鳟鱼》欢快地循环了整整三遍后,终于认命地从被窝中伸出一条胳膊,把那恼人的东西抓在手里。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电话就挂断了。

天踦爵揉了揉眼睛,惋惜地看着设置为小丑鱼尼莫的联系人头像跳了几下熄灭了,几秒后,一条只有三个字短信出现在屏幕中央。

[收邮件。]

未知号码,未知地区。

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九点整,天踦爵记得上次接到这样的电话是对方的公寓被人炸了,立刻幸灾乐祸地蹭下床打开电脑,准备好好嘲笑他一番。

电脑启动的速度很快,等待的时间只够他从床底下捞出拖鞋。“哗——”,随着窗帘拉开的声音,外面的车水马龙和浓雾一般的阳光也一起涌进来,屋里的空气顿时鲜活了。最后一批上班族拎着咖啡匆匆赶往目的地,对面的楼顶有人正拍摄着这忙碌的伦敦街景。

这个按部就班的世界太没劲了,从来不会为了有人昨晚十二点才到家就推迟起床的时间,天踦爵伤心地想。更令人伤心的是刚才电脑响了二十四声,意味着某位更按部就班的人从七点开始就严格遵从五分钟一封的频率给他发邮件,再过几秒就会攒下第二十五封邮件和二十五点怒气值。

邮件全部来自一名叫做“三月兔”的用户,天踦爵手指点在触摸键上,直接拖到最后一封。

[快起床!]句末的惊叹号像一柄击球的台球杆,仿佛要穿过屏幕砸醒桌前接连打了三个哈欠、发型神似一朵炸开的水母的人。

好大的脾气。天踦爵托着腮笑眯眯地扫完了所有的邮件,踩着屏幕下方09:04:59的数字点下回复键。邮件显示发送自用户“白兔”,内容甚至更短,只有一个干脆利落的句号。

[为什么没有一条聪明的鱼会被抓住两次?]

天踦爵含着牙刷用一只手飞快地写道:“因为你不爱吃鱼。这个问题太老掉牙了,下次换一个吧。”

“三月兔”没有理他。[我希望你已经对这次任务有了初步的了解。]

“等等,等等!我昨天晚上刚刚完成了这个季度的指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直到圣诞节前我能享受整整一个月的安稳假期所以——现在这只‘蝴蝶’又是从哪里飞来的?”

[这是所有人都有的临时加班,如果这样解释能让你感到一点安慰。]

“这一定是全世界猝死风险最高的加班。”天踦爵揉了揉头发,昨晚他还没来得及擦干就沉入了梦乡,现在的他像是被人当头喷了一整罐蓬松剂,“所有人?那么谁领到了‘爱丽丝’?”

[这与你我都无关,白兔先生。]“三月兔”生硬地说,[你这次有个搭档,我稍后会发给你详细资料。]

“搭档?我们不就是吗?我以为没有人能拆散我们的……嗯,友谊。”天踦爵难过地用毛巾擦掉嘴角的牙膏沫,接着把它抹得满脸都是,下载文件的进度条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糖浆井’?又一个新人!早晚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这样说话:‘嘿,第三十六页第二十行第四个逗号,麻烦告诉第五十页第十八行第二个问号今天轮到他值班’。”

[我欣赏你的想象力。]

“谢谢夸奖,但我不得不遗憾地表示和你说话简直像和机器说话一样,无趣至极。以及,嗯……‘国王’是不是最近在陪儿子看动画?我不记得书里出现过蝴蝶。”

[这与你我都无关,白兔先生。现在我希望你能立刻出门追查线索。]

“我以为你会让我立刻出门和你约会呢。”天踦爵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打赌吗?我猜这次‘疯帽匠’会戴一顶印度头巾。”

[别去挑战这条线。]

天踦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空气里的尘埃随着他的动作旋转起来。是的是的,单线联系、禁止见面……对于一个保密过头的组织,有什么比情报的交叉更令人恐惧的吗?可是有底线才值得挑战,有规则才值得打破,不是吗?

“糟糕,你害一个绅士错过了早茶!”他兴高采烈地打道。

[如果不是我,这个绅士会接着错过午餐、下午茶,甚至晚餐。戴好耳麦,目标在嗯……红灯区。]

“啪嗒”,天踦爵刚从椅背上救起的大衣彻底掉在了地上。

 

chapter 02

『“仙境”,关于它的档案一直被压在MI5的机密文件最底层,能够获知的只有其所有成员都以《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名字作为代号、任务对象通常被称为“爱丽丝”之类无关紧要的信息——具体原因至今成谜,而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即使是聪明绝顶的人也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得益于此,这个组织对外宣称就像儿童话剧团一样人畜无害。』

 

英国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突然出现几个陷入了对“爱丽丝”的疯狂爱恋的小伙子,或是被“爱丽丝”戴了绿帽子的顾客雇佣的私人侦探。

而今天,伦敦街头又出现了一个极度热爱蝴蝶的人。

天踦爵心不在焉地听着“三月兔”汇报着关于“蝴蝶”的情报,那枯燥的声音来自左耳挂着的一个极其繁复的装饰。听说研发部曾对他的设计图纸大皱眉头,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的确是耳麦、窃听器、定位仪、小型红外夜视仪之类最好的掩护。

玉晶杖绕着手腕转了两圈。十点钟的大街上冷风呼啸、人流如织,感谢英国淡漠的传统,即使他穿得像刚刚从剧院里跑出来,也没有人朝他多看一眼。折叠枪挥舞起来的确有些吃力,天踦爵想,而且他似乎听到了机括松动的声音……

[你被锁定了。]

“那真棒!”天踦爵愉快地说,珍惜着不用听对方谈论那只黄油苍蝇的每一秒。

[我是说真的。注意两点钟方向,狙击手,只有一个。]耳机里的声音经过特殊变声器处理,温厚悦耳。他想象着除去特效的嗓音——那该与自己的别无二致。

无梦生。

“只有一个?”天踦爵精神一振,随即加紧了步伐,“亲爱的三月兔,你知道谋杀犯和杀手的区别在哪里吗?”

[无论有什么区别,现在他们都想杀你。]无梦生语速很快地说。

天踦爵护住耳饰,小跑起来,寒风呼呼地被他抛在身后。“区别在于,一个是犯罪,一个是工作。也许有人乐意犯罪,但没有人真正喜欢工作——啊,那些极度敬业的毕竟……”

[他知道了!]

“我也知道!”这一天的气压太高,稍快的步伐都能带起一阵风。冷气从脖子灌入,浑身皮肤都受到初冬的洗礼,天踦爵有些后悔出门前把围巾留在了衣帽架上。

[他在调整枪托……正在瞄准……隐蔽!快!上帝呀——你在做什么?]

“给我一秒,前面有一家咖啡馆,再走两步就到了!”天踦爵说,一边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步挤过人群狭窄的缝隙,奋力前进。人流有条不紊地向前挪动着,阳光照耀下的城市平静如常;而在他头顶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却有一双眼睛虎视眈眈。会是谁呢?眼前的每一个背影看上去都充满威胁性。

[来不及了,白兔,你必须马上——]

天踦爵杖尖点地,侧身闪进了咖啡馆敞开的大门。

“砰砰——”,两梭子弹接连射入了天踦爵一秒前待着的地方,顿时砖土四溅、人群奔逃,一片慌乱嘈杂中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特别突兀出来。

“判断失误,三月兔,”天踦爵扶住墙稳住身体,声线依旧活泼愉快,“两个。刚才真是太惊险了,不是吗?”他对目瞪口呆的服务员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没想到你有这么抢手。]无梦生叹了口气,[你迟早把自己玩进去。]

店里空调开得很足,外头的吵闹声也很足。这个时间客人不多,金色的阳光毫无阻挡地被亚麻桌布吸收,烘成一团暖意。美好的一天——如果忽略远方将要传来的警笛声。“摩卡,送到那边,谢谢。”天踦爵指了指靠窗的一张桌子,笑容比起阳光有过之无不及。

“体谅一下一个整个早晨只喝了一杯水还要死撑风度的少年好吗?”天踦爵调整了下错位的耳麦走向座位,可怜巴巴地说,“营养不足会变成小矮人的。”

[你的青春期早在两年前就结束了。]无梦生无动于衷地说。

太无情了!天踦爵扬起头看向天花板某处,双手对着监控探头比了个手势,圆形的玻璃罩上倒映出他扭曲变形的身影。

[一发子弹俯射,5MM空头弹,在预期的行进路线内;另一发是平射,在监控的死角,左轮手枪。小心,也许不止一伙人想要你的命。]

“是啊,但我也想留住我的命。你猜会是谁?暗杀这种事情……我的仇家虽然种类齐全,但好像都没有这么无聊。”天踦爵微微一笑,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地看到窗外发生的一切。警察在弹孔周围竖起隔离栏,调查人员仔细地检查、拍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调出录像,看到本应倒在地上、流血不止却意外躲过了死亡的受害者,正悠然自得地待在咖啡馆里欣赏他们工作。

无梦生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你怎么了?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你的咖啡里加了肉桂——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哦……好吧,谢谢……”空气里开始有古怪的味道蔓延,天踦爵苦了脸看着神情冷峻的服务生,听着耳机里隐忍的笑声,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如我先前所说,我们对‘蝴蝶’所知甚少。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人,也可以认为是某个组织。]

天踦爵把手机放在耳边掩护,免得被当做自言自语的精神病患或是秘密特工——嗯……这点有待商榷。“也就是说,我甚至不知道对手是单枪匹马,还是整整一打人?”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低头在本来垫在咖啡杯下的印花餐巾纸上记录什么。至于那杯咖啡,早被他推得远远的。

难得晴朗的天气,有光洒在他打理干净的白发上,随着起伏的动作晃出一圈一圈的光晕,刺眼又好看。但美好表象下的事实却很残酷:单手在纸巾上写字实在太过艰难,笔画断断续续的,不时还会勾破纤维。天踦爵就一笔一笔不厌其烦地描,于是墨水在纸上洇得一塌糊涂。

[我猜你巴不得越热闹越好。‘蝴蝶’在全国各地活动,干完一票就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伺机再出。]

“聪明。”天踦爵很快写完了,手里玩着一只钟表外形的挂件,浮皮潦草地夸奖道,不知道是在赞扬谁,“它做了什么威胁到了……‘国王’?”

[不是做‘了’什么,而是‘要’做什么。]

“好吧,那么它‘要’做什么?”

[也就是说,我之前说的你都没有听?]

啊哦,这可不妙。

“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喂——喂!你在吗?我想我的耳机太旧了,三月兔,我——”

[发现目标,就在对面街口!这不是玩笑,白兔,跟着他!]

“什么?”天踦爵惊奇地眨了眨眼,弯弯的眉毛扬了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吓了一跳,但要不了半秒钟就反应过来,“哎呀,这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啊!”

天踦爵在托盘下压了一张十英镑的纸币,对走过来的服务生点点头,留下那杯一口未动的咖啡,拎起手杖离开了。

桌角,那枚孤零零的挂件很快就被一只戴黑色皮手套的手拿走了。

 

chapter 03

[左边。]

“我能不能假设你们这些人对残障人士还有一点起码的同情心?我回去就申请配备一副轮椅,憨豆先生的那种!”天踦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累赘的耳饰噼里啪啦地甩在脸上。

天踦爵是外勤,腿脚不便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可是要想退出“仙境”可不是上交一封辞职信就能解决的事。自从一年前被人从天桥推下来后,他逐渐学会了用第三条腿走路。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和健全人进行竞速跑!

[驳回。右转!]

天踦爵差点一头撞上电话亭。

“为什么?!”

[你见过坐轮椅的兔子吗?目标进了……地铁站?]

“这理由真合理。”天踦爵说,把耳饰上的链条挽在耳后,尽量不让粗重的呼吸遮住无梦生的声音,“地铁站?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在伦敦住过啊?”

他刚才待的咖啡馆与地铁站只隔了两条街,而那个人却领着他兜了大半个广场。

[给我一分钟黑进地铁的监控室,运输部的那些老顽固一直不肯给我们权限……]耳机里隐隐约约传来飞快的打字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方随时可能逃之夭夭……半分钟后,什么皮质的东西发出了嘎吱的声响,那是无梦生把自己摔进了办公椅,[好了!现在乘电梯下去。]

天踦爵长出一口气:“真不错,接下来切换到‘地铁跑酷’模式,是吗?”来不及调整呼吸,他就一头扎进了伦敦地铁浑浊的空气。

一股地铁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形形色色的影子在他眼前穿梭。人不多,这很好。

[中央线,目标上了中央线。]

“红色的那条?”天踦爵顺着指示牌快步追上,“多么愚蠢的罪犯才会乘地铁逃跑?”

[对。容我提醒你,如果抓不到他,我们就会比他更愚蠢。]

“能有和首席黑客一样的智商是我的荣幸——啊,对不起!”天踦爵刹住车对不小心撞到的小女孩连声道歉,见小家伙嘴一撇就要大哭大闹,忙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看上去就很好吃的香皂放到她手心,“这个可不能吃哦!”小家伙好奇地盯着香皂,眼泪一下子收进了眼眶,天踦爵这才放心地逃走。

可是,为什么他的口袋里会出现这种小玩意儿?

[目标进了列车,诺丁山大门方向。]

“看来是来不及了。”天踦爵遗憾地说道,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借力从电动扶梯上翻了下去,人们的惊呼被甩在身后。他们不明白,一个跛子为什么会有如此灵活的身手。

他们将来也不会明白的,天踦爵有些自得地想,轻轻巧巧落了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发足狂奔。他们不会明白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甘心潜伏在最黑暗的角落,凝视着这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过,那也无所谓了。

[再不快点就真的来不及了。]无梦生轻飘飘地说,天踦爵都分不出神抗议他的语气。他不记得上次跑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无风的室内快速通过的空气刺激得眼睛生疼,广告模特的笑容在眼角连成一片。

“Bingo!”天踦爵眼前一花,鞋底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嘎吱声,幸好杖尖的防滑垫起了关键作用,没让他一头栽进轨道。诧异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天踦爵若无其事地理了理领口:“就位。接下来就看运气肯不肯眷顾我们了。”头顶的电子站牌上显示下一班车五十三秒后才会抵达,这点时间刚好够他平复一下乱成一团的心跳。

[目标还没有下车,你还有时间。]

但愿如此,可那句话是这么说的?麻烦总是接踵而至。天踦爵有些头疼地看着入口的方向,悄悄咳了一声。“运气指数从一到五,你猜我们有多少?”看样子他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跳已经引来了不少关注。

[嗯?]

“别老是盯着那边了,我这里情况可不妙哦。”天踦爵不动声色地朝边上挪了几步拉开距离,“条子。”

砖头叠起的拱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两个警察一个乘客接着一个乘客地搜寻着,拖着一看就是土豆和披萨喂养出来的身躯。要躲开他们太容易了,而关键也不在他们,天踦爵想着,微微侧过头,似是不经意,刚好看见一件棕色大衣的一角扫过另一边的门柱。

有意思。

“嘘,”天踦爵对耳机那边说道,“这种事交给专业的来。”

地铁还有二十秒到达,但愿它是准时的。天踦爵背对着那两个警察,慢慢地走开。这套动作他做得得心应手,没有人会发觉,除非……除非有人本来就在观察他。

一步、两步……数到第九步,背后的喧哗声突然大了起来,不用转身都知道是那两座肉山挤过紧实的人群时引发的抱怨。现在好了,这动静大得能让聋子警觉,他不无讽刺地想。还有十秒。

“哎,这样可不礼貌。”一只大手搭向肩膀,天踦爵提起手杖,赶在触碰到自己之前挑开了它,转过身笑眯眯地说,背后黑洞洞的隧道中,两束灯光慢慢扩散,“你们的头儿没教过你们吗?碰到有些人警证是不管用的,管用的只有——”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停在被他们巨大的脑袋挡得所剩无几的一点空隙上。三秒。“——枪。”手杖蛇一般探向他们的腰间,弹出的锋利的小刀割断了枪套。伴随着枪托砸在地上的声音,列车呼啸而过,拜它所赐,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刺耳的摩擦声后,车身稳稳地停了下来。

零秒。完美。

警察费力地蹲下试图捡起手枪。

如果他们能更聪明点就好了,苏格兰场前景实在堪忧,天踦爵在心里叹息,手腕转动,杖尖绕过他们绝望的手,两把手枪打着旋儿被拨到了远处。

最嘈杂的地方恰是寂静最后的庇护所。车门无声地在他们身后打开,像鲸鱼张开的巨口般吞吐人流。当警察终于醒悟警棍是更快的方制服胆敢袭警的人的办法时,大势已去。车顶的灯闪了最后一下,隔着整整几排人,两扇门慢慢并在一起。

天踦爵只扫了一眼玻璃外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哇哇大叫的警察,就把目光聚焦在了他们身后的空气中。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抬起手杖点了点并不存在的帽子,对着空气行了一个触帽礼。

“下次再见。”天踦爵小声说。

列车缓缓开动,陌生的空间一点点挤入视野、挤走候在车外的人们的面容,直到光线全部抽离,于是只剩下黑暗单调地延续着。

 

chapter 04

不要对女人的打扮评头论足永远是一句金玉良言。

对男人也同样。

这是天踦爵目前唯一的想法。

这一头未老先衰的白发实在太得天独厚了,用几支笔随便挽挽就神似大法官的头套。领口袖口的毛边都能卸除,而在空调设施极其完备的地铁里,把自己穿成爱斯基摩人也着实太醒目。除了就地取材往脸上抹了些口袋中发现的深色唇膏,他还细心地挑了几绺颜色一样的毛毛粘在唇上当小胡子。

天踦爵双手驻着手杖、目不斜视,尽量表现得像是正在上班途中、铁面无私的法官,心里祈祷着耳麦中那么长时间的寂静不是因为无梦生笑晕过去了。

作为多年老搭档,无梦生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你在做什么呢?]

天踦爵板着脸,嘴唇几乎不动:“三分钟后到达图腾汉厅路,要躲开巡警。我相信他们已经查看了监控录像,所以你也要赶紧抹掉痕迹,当心别露出马脚。但说真的,如果苏格兰场想不到我会易容的话,‘国王’根本没必要防着他们。”

他感受了一下迅速改好的衣服,心里无比郁闷。又是香皂、又是唇膏,什么样的任务会接触到这些东西?口袋里似乎还有些叮铃铛琅的小玩意儿,可他现在头痛欲裂,一点都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盯上了你,这真是太奇怪了。]

“没错。难道我长得特别像某个通缉犯?”车窗外开始有色块浮现,标志着危险将近,天踦爵闭上眼睛,感受列车经过铁轨的焊接处时的震动,“你最近没怎么出门吧?”

[怎么了?]

天踦爵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车身忽然晃动了一下,人们不由自主地倾斜了身体。“嘘,来了。”门应声而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天踦爵侧身避开一位身形敦实的中年妇女,站稳脚跟。果然,列车再发动时车上多了几名特殊的乘客。

天踦爵暗松了口气。

可当歪戴着警帽的菜鸟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般围着他转了老半天时,他还是实在忍不住礼貌地笑了笑,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圣罗兰?”菜鸟经过他时多停留了一会儿,暧昧地凑近说。天踦爵愣了愣,脑中灵光一现。年轻的警察鼻翼翕动着,似乎正在空气中寻找猎物,“好品味。”他的眼神瞟过天踦爵不动声色按在机括上的手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睛仍盯着他,并指在太阳穴边一挥,这才转身扬长而去。

[差点阴沟里翻船,是这样吧,仙境的白兔?]耳边嗡嗡响着无梦生略带嘲讽的声音。

天踦爵没有回答,目送警察离开,心中的疑窦像黑洞一般膨胀起来。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人影中后,天踦爵才从口袋中拿出那支被捂得温热的唇膏。金色的管身上,代表“圣罗兰”的三个字母清晰得不容置疑。

 

“没错,我不知道‘圣罗兰’有什么特殊含义。”天踦爵被人群夹在自动扶梯上,进退不得,“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们没有强制性停车不是吗?那样麻烦就大了。是的,越来越复杂了,”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不不不,你是情报分析员,我怎么敢越俎代庖。啊?他还没走?”

无梦生哼了一声。[你的麻烦像围在腐肉旁的秃鹫一样多。听着,目标还在这一带晃荡,如果你不能在他出去前堵住他,这件事就够做我一年的笑料了。]

天踦爵看看面前美杜莎的头发般错综复杂的人流,顿时垮了脸色。他与一名手背上有纹身的退伍军人一起下的车,不敢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追赶目标,甚至还要做个谦让的好公民,一来二去的,拖了不少时间。

“为什么不能动用警方的力量?”天踦爵沮丧地问,“为什么要保密?不如你们合作,既有效率苏格兰场还能领到奖金,我也正好放个假,不是很好吗?你们知不知道根据《社会保障法》身为残障人士我——”

[在你问这么多‘为什么’的时候目标已经到快要到闸机了,快追!]

唉。

天踦爵深吸一口气,扒开眼前的人墙。“劳驾——哦,抱歉!借过——”他就像是水流中唯一一粒不肯配合的分子,四处冲撞。何尝不是呢?他想,肩上挨了不知道谁的重重一击。

视线好不容易挣脱了交织的背影,天踦爵眼前却突然一黑。他脚步不顿,只猛地甩了甩头,抖开眼前的那一团黑雾,充当卷发棒的笔顺势滚落。

娇喘嘘嘘、弱柳扶风……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都怪无梦生!他愤愤不平地想着,告诉自己:要像一根带静电的毛线一样紧紧吸在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身后。

无梦生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地响起:[诺丁山大门,没错,就是那个出口。快了……嗯?他不见了——]

“又是监控盲区?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呀仙境的三月兔。”只差一个转弯的距离,天踦爵刹住脚步,顿时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手杖上。他对着通往清新空气的出口大喘气,冰冷的罡风灌入肺中,在胸口起了什么奇妙的反应,使他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该死!]

“别那么粗鲁。”感受到无梦生罕见的脾气暴躁,天踦爵手扶着膝盖还不忘微微一笑,深知耳麦那头的人已经化身为红色的那只越狱兔,进一步惹毛他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是——“哇哦!看看这边,”他若有所思地说,“你肯定感兴趣。”

他指的是身侧的电子广告牌。两秒前,它还只是一面为诺丁山旅游业造势的普通广告牌。

耳麦那头静了一会儿,随即传来文件摔在桌上的惊天巨响。

天踦爵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近距离观赏玩味了一会儿,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摄影技术。

屏幕正中央,一只兔子横卧在地上,一把餐刀径直钉穿了它的胸膛。

 

chapter 05

十点三刻。

“别忘了,‘三月兔’也是兔,针对的是谁还说不定呢。”天踦爵心情很好地说,经过了地铁拉锯战,西区空旷的大街简直令人身心愉快,“诺丁山,嗯……你看过电影《诺丁山》吗?茱莉亚·罗伯茨演的那部?”

[没有。]无梦生心不在焉地说,翻阅纸张的哗哗声在这头也清晰可闻。

“真是太遗憾了。那你听过这句话吗?”天踦爵清了清嗓子,背道,“‘威斯敏斯特曾经是个河畔沼泽地。然后他们改造了这片土地,建造了一座宫殿和雄伟的修道院,到处都是贵族建筑,处处都弥漫着永不满足的勃勃野心。但在深处,这里依然是片沼泽地。’ ”

[什么意思?]

“看来是没有了,可惜。”天踦爵顺手抹掉唇上令人不适的假胡子,团在擦过脸的纸巾里,扔进道旁的垃圾桶,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只不过那股甜腻的香味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掉了,“你真该看看《纸牌屋》,很有意思。”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没有。只不过这里离海德公园很近,海德公园又刚好离威斯敏斯特教堂很近,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那你最好立刻停止胡思乱想,给大脑留点空间回答我的问题。我两秒前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噩耗,]那边迟疑了一秒,继续说下去,[糖浆井牺牲了,就在霍尔本,二十五分钟前,你离开后不久。]

天踦爵倒抽一口气,脸色迅速沉了下去,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汽车鸣着笛擦着鼻尖飞驰而过,枯黄的落叶追着轮胎滚滚而去。他朝后退了半步,默默地掰开耳饰,取出藏在里面的微型显示仪,架在眼前。

马赛克闪了几下,显出一张黑白的证件照,照片的主人素昧平生,年龄甚至比他还要小一点,可现在那条生命就像这照片的色彩一样,永远被剥夺了。

野心的又一个牺牲品。

[这是案发地点发现的。我们的人去得晚了,尸体和其他证物已经被送走了,只来得及拍到这个。]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天踦爵看见一张卡片孤零零地被遗弃在马路上,仿佛大海深处的岛屿。

无梦生善解人意地调了放大。[你有什么结论吗?]

那是一张名片,细长的手写体如病危的心电图般支棱。他闭了闭眼,似乎被卡片底部带血的指纹刺到了。

“躺在那里的,本该是我。”天踦爵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额头一跳一跳的痛。

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捏着一张名片,如果放在光下就会发现,卡片上的字体突兀扎眼。

“血傀师”。

那是名片上唯一的汉字。

 

『夜幕缓缓垂下,街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黑夜伸出巨爪,驱走了她道貌岸然的姐妹,将城市紧紧攫在手中。

苏豪区。

天踦爵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地走向一家灯光璀璨的酒吧。Dreamland——据无梦生说它还有个文绉绉的中文名字——表面上是一家正经合法的酒吧,实际上同时经营着地下夜总会、赌博、情报买卖甚至洗钱等等业务,老板的长袖善舞可见一斑。

他侧了侧身,避开狭窄路上迎面而来的一对小情侣。擦肩而过时,女孩好奇地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很少有这个时间就来找乐子的人。

天踦爵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一笑。他当然不是来找乐子的。刚才只是任务的一半,现在他来领取另一半嘉奖。他不喜欢半途而废。

主要是无梦生不喜欢。

夜晚总能激发出人性格中最糟糕的一面,至少今晚的确如此。头顶的迪斯科球反射出炫目的光彩,男男女女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摇摆扭动。天踦爵避开了最嘈杂、最混乱的舞台附近坐着,身体微微前倾,吧台对面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递给他一杯五颜六色的饮料。从旁人角度看,他们就像在调情。

杯子是天踦爵专用的,上面架着一枚特制的滤酒器,无论往杯中添什么,倒出来的只会是水。

谈话很顺利,老板娘单方面感觉很愉快,正当天踦爵打算找借口抽身时,感到左侧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转过头,一张胶原蛋白严重流失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个皱巴巴的小老头裹着一身掉色的中国风外套,递给他一张名片。出于礼貌,天踦爵接过来,扫了一眼,视线在经过某处时停了停。

倦意荡然无存。

整张名片唯一有价值的只有两个字。而因为这两个字,他不得不提起精神,尽力和对方虚与委蛇。计划有变,事关重大。他有节奏地用指尖敲击着杯沿,心里希望无梦生没有因为极度的无聊错过这条信息。

“你很惊讶。”老头哑着嗓子说,“放轻松,不用这么戒备我。”

“地下夜总会的枪击案,连新闻头版都上不了,你说是吗?”

老头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

天踦爵笑得很坦诚。“世界上能威胁你的人有很多,我未必名列其中。”

“那我就开诚布公吧: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想做的事很大,可惜靠你一个人完不成。”

“哦?”天踦爵歪了歪头,虹膜在灯光的效果下变成玫红色,“你能帮我?那我要怎么……信得过你?”

“合作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而买卖不需要,不是吗?”老头哼哧哼哧地笑起来,为他点了一杯龙舌兰,“你需要我的力量,而我——只需要一点点的代价作为回报。这是一个双赢的买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任何商人都不会错过。”

“你很自信。”

“你也不遑多让。”

“自信有时也会要了人的命。”

老头呵呵一笑。“利益面前,人命有时不那么重要。”

天踦爵接过推来的酒杯,不置可否。

“敬不信任。”老头举杯致意。

天踦爵不动声色地将名片塞进口袋,端起杯子,晃动的酒水闪烁出琥珀的光泽。

老板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抿嘴一笑。』

 

现在,他敢肯定那杯酒有问题。

天踦爵在口袋里捏住那张厚得不正常的名片,反复弯折,一粒细小的、圆形的坚硬物很快显形。他低头看了看掌心正中的微型跟踪仪,随手扔进了一旁的下水道。

回忆猛然涌现的感觉令人精神一振,但很快肾上腺素回落的打击就占据了主导。冷风刺激人清醒,而低血糖——显然不能。伦敦天气无常,此时天上的积雨云越聚越多,天踦爵自然而然地躲进了一家咖啡馆避雨,顺便补充体能。

天踦爵熟悉伦敦所有的咖啡馆,这一家他来过几次,知道店主的怪癖。在这里,哑巴比健谈的人受欢迎得多。无梦生显然也很清楚这点,自他进去后不发一言。

事态很明显了,情况却不够明朗。天踦爵盯着咖啡中心搅出的漩涡出神,怀里妥帖地放着店主送给他的睡莲形移动硬盘。他出门的时候要很小心,免得撞到什么把自己捅出几个窟窿。

室内很温暖,杯子正上方腾起袅袅的香雾,在适合思考的环境里,被冻住的精密仪器开始缓缓运转。

昨晚的谈话中,对方的滴水不漏使他没能占到一丝便宜,反而是他自己暴露得彻底。他知道血傀师已经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还包括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新搭档。可那就奇怪了——他有什么必要另外去笼络一个新人?还是说,他几乎掌握了整个“仙境”,连新鲜血液都免不了被污染?

他很清楚“仙境”的选拔流程,因此对新人的忠诚和案底毫不怀疑。那么杀死他的又是谁?会是——“蝴蝶”吗?

天踦爵单手抵住额头,神情晦暗不明,手掌下的嘴唇却勾着一抹笑。那样就有趣了。如果杀人者是血傀师的人,他有理由相信一个小时前未遂的枪杀也是血傀师一手策划的;而如果死亡的讯号来自“蝴蝶”……天踦爵放下手,双眼流光溢彩。是谁放出了消息?是谁泄露了他们的任务?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也许那个血傀师就是我们要找的‘蝴蝶’。”天踦爵很轻很轻地说,瓷质的杯底磕在金属的盘缘,发出清脆但余音袅袅的一声,“很简单的时间把戏,我竟然没有想到……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看到他送给我的大礼包呢。”

 

chapter 06

十一点五十。霍尔本附近的一座公寓里。

天踦爵坐在客厅里,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十二英寸的黑胶唱片,指尖嵌在圆孔中,微微发白。

桌上,被裁纸刀划开的牛皮纸盒像花瓣一般绽开。

“看,我说什么来着?那三个花盆不是偶然,我也不是被害妄想症候群,”他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是‘他’在针对我。”

他从电梯下来走到大门前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番。不止是他,任何人对着自家大门大敞、门口的鞋垫上还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快递盒的景象,都会大吃一惊。天踦爵经验丰富,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圈后却发现没有少任何东西。

“房门大开屋子里什么都没少,甚至连翻动的痕迹都没有,而门外却多了点东西还不是遥控炸弹,哎呀呀……我该说什么?”天踦爵向后一仰,以一种危险的角度靠在椅背上,他刚刚还好心提醒无梦生离耳机远一点,“因为他们特别有骑士精神,奉行绝不登堂入室的准则?”

[为了警告?]

“那真是太奇怪了。”天踦爵微笑,“警告什么呢?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控之下?一个多小时前的枪击足以达到这个目的。”

[也许是因为你的行为太乖张,他们不得不再敲打一下。]无梦生道,[或者是为了引起注意?]

“引起谁的注意?我?还是邻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天踦爵随口说道,随即发现了什么,微微皱眉,“哦不……这个时间他们都该去上班了,所以不会有人发现谁家的门锁被恶意破坏了,而我一般不会出门……”他坐直了身子,“所以,那个目标的出现是有预谋的?你能调出走廊的录像吗?”

[稍等。]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忙活了一会儿后,无梦生得出了结论,[被人剪走了,那边也有高手。]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天踦爵很不理解地问道,又躺了回去,“他们绝不会让人看到脸的不是吗?何必多此一举呢……被剪掉的时间段?”

[今天全部。]

天踦爵啧了一声。“滴水不漏。看来答案只能从这张唱片中揭晓了。”他看着指间的光盘,赛璐珞的表面像镜子一样光滑,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他专注地看着它,就像无梦生正透过这张唱片回望,“嘿,三月兔,你知道吗?天底下的作案方式有千千万万,可一个人习惯的只有那么两三种。”他欢快地说,漂亮的眼睛中倒映出那一片黑色的阴影,“他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

可看不见的缺陷显然让无梦生很暴躁。[既然是唱片,那么信息一定是通过声音传递的,为什么不放出来听听呢?]

“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天踦爵慢悠悠地说,“——我要上哪儿去找一台留声机呢?”

 

无梦生明显呆了一呆。[我以为每个英国人家里都应该有一台留声机。]

天踦爵挑起一边的眉毛。“你说的没错,八十年前的确是这样。”

[我想想……对面有一家古董店。]

“然后我去说服店主用一百多岁的收藏品来播放一张看上去上个礼拜刚刚出厂的碟。”

[除非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未必没有。”天踦爵挣扎着从沙发椅中爬出来,“想出来怎么样,请客吗?嗯……算了,反正也兑现不了。”他把唱片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这张碟的质地不均匀。”

[嗯?如果是老式唱片,频率刻痕分布不同,质量当然不会均匀。]

“可如果达到了人能感受出的程度呢?”

[你是说唱片里藏了东西?]

天踦爵微微一笑。“不愧是我的……好搭档!我猜是的。”

东边日出西边雨,这在伦敦再正常不过。愈来愈强烈的光线将木质地板割成两半,他抬起身往太阳照不见的地方挪去,“想想留声机的原理,事情就很明了了。简单来说,就是唱片转动时,唱针会将经过沟槽时的振动传播到一张膜上,放大并散发到空气中,这样才形成了音乐。而密纹唱片——它的质地当然是不均匀的,但那不要紧;只有当不均匀过头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把手插进口袋里,“才会引起较大的中心偏移,那么读取就会失误。”

[明白了原理,可是,]无梦生叹了口气,[你还是需要一台留声机。]

“不需要。”天踦爵坚定地说,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墙壁,“没有播放出来的必要,这张唱片是《鹅妈妈童谣》精选典藏版,1976年产,后来那家工厂倒闭了,生产的唱片也成了绝版——当然这张是仿品;第一首歌叫《蝴蝶,蝴蝶》,我现在还会唱,你要听吗?”他拿出手机很快地看了一眼,放回去,“我祖母就有一张,我对它不能更熟悉了,而且——用声音传递信息的方式有上百种,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呢?他们连我的住址都知道,会不知道我的号码?”

[说下去。]

“所以看任何问题都要从动机角度分析。如果我是对方,我要考虑的问题无非有三个。”天踦爵闭上眼睛、十指相对、微微躬起身体,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名神探,“首先不能留下把柄,其次要保证对方能明白,最后如果能起到一点威慑效果就再好不过了……说到这儿,嗯,你能想象因为错位而走调甚至嘶哑的童声吗?咝,听起来好瘆人。

“接着来想想方法……电话、邮件、录音等等这些,都会给警方留下直接的证据。而一根筋,或者敬业——随你怎么说——是苏格兰场唯一值得赞赏的地方。既然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蛛丝马迹,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不敢开口。为什么不敢开口呢?因为,对方在揭发我们的同时也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天踦爵拿起早上喝剩下的水,抿了一口,“言尽于此,你想到了吗?”

长久的沉默。[费尔密码。]无梦生小声说。

天踦爵吹了声口哨。“回答正确!这是全英国,呃……地下工作人员的通用暗语。暴露身份对于我们个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仙境’、对于‘国王’……”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了,政府对于‘仙境’这样的组织从不手软,更不用说对‘国王’的影响会有多大。”

[你怎么想呢?]

“我的想法是,”天踦爵兴致勃勃地说,“就不用请示上级了,我们自己把它解决掉!”

耳机里没动静,大概是无梦生不想说话。

天踦爵自顾自地说下去:“当然首先,我们还是得把暗语破解出来。我猜测,唱片里的装置需要匀速转动才会运作。旋转、旋转……我们需要的只有旋转。”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模拟着留声机,“这种唱片的转速是三十三又三分之一转每分,不过稍微快一点应该也没有问题……你说一百五十转每分差不多吧?”他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

“光盘刻录机的一倍速。我手头最接近所需转速的材料就只有它了,稍微改造一下还是能用的。放心,这种速度我跟得上。”天踦爵安慰道。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提供理论指导。]无梦生放弃挣扎一般地说。

“唔……求之不得。”

天踦爵向来是个行动派,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刻录机和工具箱,开始拧起了螺丝,不一会儿,桌上就堆起了一撮零件。可惜他在英国长大,不会那首在中国家喻户晓的童谣。

改造过的刻录机少了半个盖子。天踦爵小心翼翼地将黑胶唱片放入比它小了不少的机器中,接上电源。唱片很快转动起来,过了一秒左右,忽然偏离了位置。

天踦爵记下偏移的频率,在脑中不断转换成数字和字母。但很快,他又停下了动作。

原来如此,一点都不错……与他所料几乎无差。

天踦爵抬手抚上耳机的开关,切断了和无梦生的联系,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高速旋转的黑影。

11272330NOTTINGHILLGATE.

 

chapter 06

天踦爵先去补了个觉。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他看了眼夜光钟表上指向下午六点的指针,打了个哈欠,终于起身冲了把澡。

从浴室出来后他开始用微波炉加热速食米饭,接着点亮了所有的灯、打开了电视,甚至还研究了会儿自买来后从没用过的空调,直到把所有插头都安上电器。当他按下电水壶的开关时,屋子里终于啪的一下全暗了。

是电闸跳开了。

天踦爵在一片黑暗中勾起了嘴角,哼着苏格兰小调去门口拉电闸。他随意地拔下几根线,换了个位置缠在一起,又把变电器调成110伏特,轻轻拉下电闸。

砰!

几个灯管爆裂了。

一片漆黑中,只余钟表发出幽幽荧光。

“啊呀!”天踦爵愉悦拍了拍手,从梯子上跳下来,开始拨打电话,“看来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好。”

在等电器城的人赶来的这段时间,他火速解决了晚饭。

战云界电器城果然是业界良心,一下子派了三个人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绑着头巾、酷酷的年轻人,天踦爵只认出他胸口的工作卡上的第三个汉字是“天”,英文名叫做“驾御宇宙天空骄傲”——明显是临时赶造出来的。

酷哥抬了抬下巴,另外两名员工训练有素地窜入了房间细细察看,仿佛他们不是在修理粗心户主用坏的电器,而是来拆弹的。

两人在暗室中静立了一会儿,员工又无声无息地潜了回来,仿佛夜行的忍者。酷哥掂了掂手中五六个针孔摄像头,冷笑一声,指挥人迅速接好被天踦爵弄乱的电线,拉下电闸。啪,屋里一瞬间亮如白昼,所有人都不适地眯起了眼。

酷哥递来一张服务评价表,高傲地抬起了下巴。天踦爵看着这几个很有个性的电工,摸了摸鼻子,觉得很尴尬。一到十分,他在十分下面打了三个勾,酷哥一把接过,生硬地抛下句“战云界电器城愿意为您服务”,带着他的两名下属开着跑车绝尘而去。

天踦爵无语。

都是惯出来的。

不过没什么好抱怨的,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鳟鱼和渔夫,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技高一筹?

 

次日,天踦爵全副武装,出门晃了整整一天。他凭借时间城咖啡连锁店的超级会员卡,逛遍了从城中心到西区所有的咖啡馆。他每次都只点一杯咖啡,让他们送到他在霍尔本的公寓里。

晚上九点整,他终于来到威斯敏斯特附近的一处民宅,小巷如同蜘蛛网一般曲折密布。夜色中,家家户户传出温暖的灯光和亲人们交谈的声音。街上的行人似有所感,竖起领子匆匆赶回家。

天踦爵伫立了一会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黑暗的巷子深处走去。在路过一个临近报废的探头时,他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又诡谲的微笑,随即侧身闪入伪装成街头涂鸦的暗道。

十一点三十,天踦爵准时跨进诺丁山大门地铁站。内中空无一人。

室内的监控全都黯然无光,只有紧急通道的标识不依不饶地发出幽幽绿光,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可怖。

天踦爵用手杖敲了敲大理石地面。“我已经展示出我的诚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大厅里,“阁下的呢?”

从四面八方传来拉动保险栓的声响,天踦爵扣住了玉晶杖上的机括却不敢再动,因为一个冰凉的金属物已经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可我没保证过我不会杀你啊,白兔先生。”血傀师在他身后呵呵阴笑道,“或者我该称呼你——真正的三月兔。”

天踦爵终于笑出了声。一直以来轻松愉快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老谋深算,明明是一样的面容,此刻就像换了一个人。

“什么时候?”无梦生慢条斯理地问,在汹涌的暗潮中投下第一枚石子。

 

chapter 07

血傀师怪笑起来。“你是问什么时候发现调包的吗?从‘你’进入尾巷的那一刻。你以为切断所有的监控就万无一失了吗?跟踪这个法子虽然老套,但是十分的有效,不是吗?同样的话我也想问问你——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和他联系的不是真正的三月兔?”

“一开始。我们一直用座机联系。”

“因为手机被监听,可以理解。”血傀师点头,“不过令我讶异的是你们的关系竟然好到这种地步,真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啊。”

无梦生轻轻笑了一声。“不止如此,即使对你用无罪推论,破绽也实在太多。”他负手踱了两步,四平八稳,一旁的迷眼乾达警惕地瞄准了他,“最开始的一点,邮件的暗号不会使用第二次;

“第二次试探是在时间城咖啡馆里,白兔对监控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有人吗’,而你没有回复;

“接着,地铁里的条子其实是冲我来的,你却并不知情;

“此外,你在追踪时特意提到‘诺丁山大门方向’,却对无论是电影或是小说都不熟悉,只能说明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关键地点……”他转过身来,“你不好奇我们是怎样在你眼皮底下联系的吗?哦,我忘了,这并不重要——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不在于扮作我针对他,而在于利用他引出我。”

血傀师拍了拍手。“很大胆的想象。”

“你不否认吗?”

“我也没有承认。” 

“因为没必要?那就让我更大胆地猜测一下,你、的、目、的。”无梦生轻声细语道,“圣魔元史。缺少一个密钥的漏洞终于令你不堪忍受了?让我想想,嗯……你是如何推测出我才是天机忏的所有者,又或者,告密的其实另有其人?”

血傀师呵呵冷笑。“重要吗?你现在无路可逃。”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抓我简直轻易得如同儿戏?”无梦生左手虚握,做了个摇扇的动作,“我想你应该不会得意忘形到忽略了这个问题吧:在我代替白兔出现在你眼前的这段时间里,真正的白兔又去了哪儿呢?”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血傀师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幽邃的地铁站里面飘出,随即几声闷响,埋伏在周围的狙击手顿时倒了一片。

眼见形势急转而下,血傀师立刻把枪口对准了无梦生的后脑。

“你以为我会从外围突破吗?哎呀呀,隧道里面好黑好吓人呀,这一回我可是拼了。”天踦爵从一地死尸中走了出来,捡起一把手枪、一把步枪,拿在手里掂了掂,“那天暗杀我的,果然是你的人。”

“再靠近一步,就换成你的好搭档就要去天国报到了!”血傀师嘶声说,枪口又贴近了几分,无梦生不舒服地皱起了眉。

“哦,你会吗?”天踦爵歪了歪头,天真无邪地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天机忏吗?”

血傀师持枪的手痉挛了。

“现在的局面是二对一,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况且……你的人似乎对你不太满意?”无梦生淡淡地说,瞟了眼一旁静候的鬼荒地狱变、痕江月等人,“不如我们各退一步,都把枪放下,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也好解开你的疑惑。圣魔元史还没彻底被你掌握就把自己赔进去,血傀师,你甘心吗?”

血傀师想了想,将枪头垂下。在狙击手虎视眈眈的枪口下,天踦爵快步上前,将无梦生拉到身边,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了一起。

“办妥了吗?”无梦生问。

“出了点小意外。”天踦爵在“小”字上加了重音,从怀中掏出那枚莲花形的移动硬盘,抛给无梦生,“你的病毒不管用,所以我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

无梦生看着他胸前硬盘形状的口袋,不太想和他说话。

血傀师轻咳一声。天踦爵扫向他,唇边噙了一丝冷笑。

“这两天和我联系的都是你吧?不,确切地说,不是你。”天踦爵欢快地说,“是被你操控的圣魔元史。机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刚才我去你的基地动了一点小手脚——还真挺难下手——你说,要是大数据没有了数据库,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不过是重新搜集而已!”血傀师冷漠地说。

“每分每秒,都有上亿的数据在世界各地的空中流通,”无梦生平静地说道,“一般的大数据科技都能做到准确分析、处理。而圣魔元史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可以自行运用这些数据。所以它能模仿我与白兔对话。不过它错估了一点——错估我们俩的关系,也错估了白兔对我的了解程度。”

血傀师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中间轮流打转。“双胞胎?哈,我一开始竟然没看出来,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天踦爵毫不客气地插话,“圣魔元史做出的一切决策都建立在‘单线联系’这条准则之上,可实际上我们是双线联系。你没听说过蝴蝶效应吗?如果一只蝴蝶能引起风暴,那么这一点点的信息差也能扭转局势。鉴于你因为无知已经犯了这么多错误,虚心请教对你没有坏处。”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蝴蝶’,还有什么‘糖浆井’(天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梦生接着说,“这些都是你编造的谎言,为了制造出针对白兔的假象——虽然我是他名义上的直系领导,但没有外勤我的情报毫无用武之地——从而引出我。你如此笃定我会出手,原因只可能是因为你原来就在‘仙境’中。这样嫌疑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插一句,我在你的资料库中看见了你原来的代号。”天踦爵揶揄,“毛毛虫?所以你这算是破茧成蝶了吗?”

无梦生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仙境’?”血傀师呼哧呼笑得发喘,“还不明白吗?‘仙境’根本不是仙境!”

“至少对在场的人来说不是。”天踦爵说,“我以为你在进入‘仙境’的第一天就该有所觉悟了。”

“为了所谓的‘正义’?”血傀师轻蔑地说,“那你们的下场又是如何?我记得上次你摔断了一条腿?留神,下一次可能就是脖子了!”

天踦爵的表情一下子冷了,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手段的不纯洁必会导致目的的不纯洁,”无梦生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仙境’的许多做法我本来就不认同,尤其是……宁可错杀绝不轻放这条。然而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还是因为无止尽的欲望呢?‘不满足者坐无宁时’这句话你不明白吗?看来,圣魔元史对人性格的潜移默化比我预想的还大。”

血傀师笑了起来,那笑声是一种可怕的冰冷。“多说无益!现在,交出圣魔元史,否则我就送你的兄弟去见上帝!”哗啦啦的一阵枪栓响,无数红点对准了天踦爵全身上下。

“你看看,我早就说过他会有后招。”天踦爵抱着双臂,事不关己般地说,皱眉躲开射向眼睛的红光。

无梦生瞪了他一眼,平静地看向血傀师。“我想你是误会了。仔细想想我的第一个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什么时候交换了身份?是在进入尾巷时?是在停电时?还是更早,从一开始?换句话说,”他双手背在身后,彬彬有礼地笑了起来,“你要如何判断,站在你面前的,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三月兔?”

 

“生理结构百分之二的差别,连机器也很难辨识。”天踦爵说,“更不用说,圣魔元史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我们谁是谁。”

血傀师脖子后面开始渗出冷汗。“我需要辨识你们吗?”他冷笑着说,“不管是谁,你们中没有人能够离开!本来,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他对着天踦爵说,“可惜,你没机会了。”

“哦?”天踦爵歪了歪头,眼中又露出无梦生所熟悉的狡黠光芒,“你该不会以为,我单枪匹马就敢来自投罗网吧?还是你自以为手眼通天所以百无禁忌?圣魔元史的研究报告上又可以加一条了我亲爱的弟弟——长期依赖会导致使用者纯良无害得宛如一只小白兔。”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怀表,打开看了眼,“嗯,时间差不多了。”

在他们听不到的远处,大本钟缓缓敲响了十二下。

一阵刺耳的警笛划破了夜空,红蓝相间的光打在惨白的墙上,如同正在举行一场烟火盛会。同行的狙击手骚动起来。

“地下活动不能请警方介入这是规定,”天踦爵极度平静地说,悄悄变换了站姿,“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成规。”话音刚落,他就猛地向无梦生扑去,同时按下了怀表上的按钮。一声爆破的巨响,诺丁山大门地铁站的墙皮哗啦啦地往下掉,大块砖石从头顶坠落。

天踦爵将无梦生护在身下,用后背挡住崩落的碎石。他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只有肩胛附近被划出几道口子。

“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你了,”一片隆隆巨响中,他几乎贴着无梦生的耳朵说,“所以第一次来这里时就观察好了地形。可惜计算失误,只顾上安全,爆炸力度不够强,没法一次性解决血傀师。”

“别说话了!”天踦爵双手正为他撑出一个安全空间,无梦生只好替他捂住口鼻,挡住肆意飞扬的尘沙。

尘埃落定时,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尸体,有的是天踦爵之前解决的,也有一些是被爆炸波及到的。这其中,自然找不到血傀师。

“走!”无梦生一把拉住天踦爵,沿着潘桥大街一路狂奔。街上安静得可怕,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声枪响昭示着这一夜的不平静。天踦爵被强行拉着跑了整整三条大街,手杖不时磕在华而不实的鹅卵石路上,寒冷的冬夜中硬是跑得热汗淋漓,心情有些微妙。

无梦生把他推进路边一辆外观极其拉风的轿车里,锁上车门,风驰电掣地向伦敦郊区开去。

“好玩吗?”无梦生猛踩油门,几乎是恶狠狠地说。

天踦爵看着他温文尔雅的弟弟连闯五个红灯,心惊胆战。“不太好玩……”

“还玩吗?”又是一个大甩尾。

天踦爵紧紧拉住车门把手,身体几乎贴在了车窗上。“我的对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玩到底——啊!”

无梦生猛地踩下刹车,遇到拐弯直接漂移过去,把奔驰开成了法拉利。他凝望着后视镜的眼神有些发冷。“下一站是中国,那可是血傀师的地盘。”

“我知道。”天踦爵满不在乎地说,“玩不过就投降,有命在才有得玩。”

无梦生微微一笑,将车开上灯火通明的大路。

 

“在你把命玩掉之前,帮我摆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