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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欲默·去年病(二)

新剧大法好!跳坑投奔龙鱼龙大军去也!
 文风怪,因为分了好多次

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

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

谬论。

若非荒谬,怎会任由他人献命为这苍生大愿铺平坦途?

若真荒谬,又怎会令无数墨者以血践行此道?

血继,血祭,两千年来每一任鉅子之路的开始与结束。

一步一步,皆踏在崩塌的信仰上。

一步一步,如履刀刃。

欲星移突然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他,鉅子。

默苍离是挟着满楼的风雨而来的。屋外天气初歇,屋里兀自晴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发生何事的样子静候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

门被撞开了,水汽扑面而来,让他几乎以为又回到了难熬的雨季。大雨分明已经停了,没阴干的湿漉漉的衣服下摆让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眉宇间的神色却比谁都高傲。

鉅子归天了。

这是默苍离的第一句话。接着,仿佛宣战一般,第二句话冷然落地——

我是你们的新鉅子。

满室静寂,却仿佛有巨涛在凝固的空气中掀起隆隆回声。

只用事实说话,恭维无效,商议无果,只有服从。明明白白的态度让一切预设的伎俩有如跳梁小丑。

墨家十杰,一枝独秀。

少年情怀偏偏这时候出来作祟。究竟是差在哪儿呢?欲星移想不通便干脆不去想,早先想好的“命中注定论”登时成了反骨的由头。

凭什么我的目光总也在他身上?

凭什么不能要他也这样注视着我?

这样一想,就很危险了。

现在回忆起来,有几分争气玩闹的成分在里面,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怕是打那以后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莫名者,不可言说也。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不好,说出来更糟。欲星移对于默苍离的那些小心思便如同流萤飞雪一般,来得铺天盖地,天一亮,或只是放了晴,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存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就像墨家该死的传统一般。

“龙涎口。”欲星移听不到自己漩入无底深渊的声音,想来也不会比这滔天巨浪更起波澜。

聚水成脉、脉似眠龙、龙口流涎,睁目之时,便是要将这地上方圆百里的生灵吞入腹中。

何况,还牵连着地底的太虚海境。

飞沫浮散半空,蔓成天外星尘,触手便陨为人间黑白一二。再耀眼的锋芒,也不过是众生芸芸,如水滴藏海,化去时纵不悔,也不足惜。

“不对……”

摘星为子,裂地成局。十九路纵横,只欠驭者。青衫悠远,应有雷霆惊风,为君来路荡涤尘埃。

[有何不对?]多捻的云子啪嗒一声跌回棋匣,落子替了气数将尽的,新陈更替、循环往复,宇宙之奥妙,展现给世人的,不过万千弃子划过夜空的悲鸣。

“龙涎口成形之后,会在短期内爆发,不可能存在百年以上。”欲星移沉吟,迟迟不敢落子。

[或者是正在形成?]言语者不紧不慢,隐隐听得鸟鸣清脆。

可另一端,分明有怒浪遮天。“这是回流之势。”

[那又如何呢?]

浪花似猛兽齿牙啃食岸滩。如何……“此地确实曾出现龙涎口,地面却无异象……”

[如何呢?]

百年前的水漫金山……近年才出现的异事……除了证明锦烟霞的确无辜又能如何呢?

[快想!]

百年无事,却在今日……

[还有什么线索?]

水淹大埕浸洞窟……一个法钵锁怨魂。

“镇压。”有温润嗓音挟风雷而至。

“原来如此!”头顶仿佛有丘峦欲崩,豁然开朗,“紫金钵镇压了白蛟,白蛟镇压了龙涎口。只因九龙天书局,镇魔龙脉破损,本已有消退之势的龙涎口重归不稳,俏如来为关闭魔世取走紫金钵放出白蛟,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欲星移喜道,随着面孔戴上面具的声音也如少年时一般扬起几分。

[你该如何做呢?]

宛如一捧凉水兜头浇下。如何做?答案呼之欲出,本该无甚含糊也非彼不可,但是……

“还有多久?”

“最多三日,最快,下一刻。”欲星移凝神,不去想那在脑内作怪的冷语,突然一掌袭向锦烟霞。

“师相!”耳内是一步禅空的惊呼,权当不闻。师相……好称呼,正是因为这个称呼,他别无选择。

锦烟霞惊怒之后,也毫不犹豫地猛攻回来。

世间性命于他,皆是蝼蚁,再不济些,只是些数字,多少、大小之分罢了。国手如他,会不知丢车保帅、断指存腕?

[可他们不是棋子。]记忆里那个声音冷冷地道,犹带着一股狠劲儿,[所有人都不是被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可是……“你本来就不该被放出,”欲星移接过一招,下一招便更凌厉,“天命要你永世不得翻身。”

[还要我说几次,天,掌握不了人。]地底隆隆声响中,犹有拂袖而去的声音。

不过一瞬,眼前白衣换了青影,欲星移微讶:“菩提尊……你要救她?”

“她,也是众生之一。”

可生命,从来都不平等。有人合该生来尊贵,有人一出生便被当做异类;有人空有满腹才华却只能自嘲个与世无争,有人什么都不做却能换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牺牲。历史的幕后有一只推手,用这些不公平换取愚人眼中的公平,而他,曾是最了解这只推手的人。

“众生也有大小之分。”

[觉得不公平吗?]

宿命……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锦烟霞大笑起来。“一百年后,同样的地方;一百年后,相同的人;一百年后,一样的结果……牺牲我!就是牺牲我!”

[当棋子不甘心被牺牲时,你该怎么做?]

那便再换。

“你死,我就再镇压龙涎口一百年,很公平吧!”

[无棋可换。]

无子,那就成了死局……

“这是你欠我的!”

[那就以身代棋。]

“你能牺牲别人,不能牺牲自己!”锦烟霞凄厉地嘶喊着,魔气盛怒,欲与他同归于尽……

不是!

要怎样的自我安慰,才能让他说出他还要留着一命,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要他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句评价?

一生碌碌、争权夺利,胸无大志、罔顾苍生,他的命,未必比死在这里更有价值。

曾有人欲以一己之力,护世周全,他笑过,不屑过,也不懂那背上的沉重。

若无大愿,怎可让众生为己献命?若有大愿,怎忍让众生为己献命?

众生何辜也?

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

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

无解了……

[命局,不过如此。]

他怀了偿还的心迎向魔的悲愤,却怎么也料不到,智者无解的题,经由佛者解开了。

“一步禅空,你抬头看我一眼啊!救他!救他啊!”锦烟霞兀自呼唤着,但再也不会听到答复了。

本是两个人的局,却让第三人扭成了活死棋,其间因果纠缠,不知该哭该笑。

曾无数次面对生死,也没有这次来得沉痛。

回到海境时,竟感劫后余生、恍如隔世。那个传说中,鲛人种下情爱的因,得到了万劫不复的果;伯祖父青奚宣种下鳞族之责的因,才有了今日重聚的果。那于他呢?

若是果,是否是那时种下的因?

若是因,得到的果会是什么?

那人走上护世绝路时,是否已猜到了自己的果?

终究做不到无愧于心,老天要他还不清世情债。身上既负人命,自当承起重托。

担上了,就不想着卸下了。

那时,或可说一句,留一命敬谢苍生吧?欲星移自嘲地想着,无比怀念晒得人昏昏欲睡的日头。

还有无数个或晴空万里,或阴云密布的夜晚。

最幸运的,莫过于有那么一段不用整天算来算去的日子。

真相大白时,他听着白蛟撕心裂肺的哭喊,无端想起一句话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就是被天意戏弄的感觉吗,鉅子?”

鲛人之泪,落泥成珠。上不接天,下绝九泉。

你我终于同病相怜。真可惜当我明白时,你已无从知晓了。

但求来日地底相见,能说一句,此生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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