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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觞华·永世之臣(上)

我说这是亲情向连我自己都不信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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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赶往宫中的路上,想起了一些事。』

             

北冥华,鳞族二皇子,封京王。出生失恃,世子诞生的喜帖还未发出,便挂上了白幡,连累父王失了发妻、大哥丧了母妃。后来几年又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谣言,北冥华年纪尚小,记不大清,只知是师相游历归来后,才力排众议、一驳有命者之言。

“命富则富,命贫则贫;命众则众,命寡则寡;命治则治,命乱则乱;命寿则寿,命夭则夭……臣自外境归来,耳闻目睹九界祸福,实不欲海境自困于兹。”彼时的欲星移意气正盛,端着一柄碧玉如意在暗潮涌动的大殿正中侃侃而谈,把好好的生辰过成了鸿门宴。

当时小小的北冥觞牵着他的手坐在侧席,见父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谋士,轻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北冥华不明所以,隐隐感觉出大王兄很讨厌说话的那个人,便也跟着哼了一声,吹出了个响亮的鼻涕泡。

这便是他对师相最初的印象。彼时三王之乱初露端倪,父王整日疲于应对平静人潮下的暗流,家事疏于教管,起居虽有下人打点,却碍着身份,不免少了些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烂漫。只有大皇兄——那时还只是王兄——时常会来看他。晶珠凉、玉露糕、珊瑚酥……现在他还能回味出那些零食的甜香味儿。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下人送过来,王兄却非要领着他悄没声儿地潜入厨房,互相比划着噤声,一人捧着一碟吃得胆战心惊。

那年他才六岁,每日最期盼的便是王兄又翘了课,大门的铜环扣了三响,偏偏又从墙头露出戏珠的流苏边。

 

可后来他又觉得不平:北冥觞到底和他不同。他见过母妃活着时候的模样、得到过父王一心一意的关怀,生得八面圆通、七窍玲珑,所谓对幼弟的关心,大概也不过是上位者的施舍,就像父王对他的臣子、臣子对他们的附庸。这些事情他其实并不是很懂,只是宫里的流言蜚语太过无孔不入,难免教得人世故了。他听说,要想在庙堂之中活得长久,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履春冰、说出的每一言都如针隐绵,人心虽不过是隔着两张面具,谁若是妄想摘下,那便是诛心的开端。

王兄不会这样的吧?他惴惴不安地想,觉得自己仿佛一夜之间看穿了这十丈软红,顿时生出一种少年老成的悲怆来;然而这股悲怆还来不及酝酿发酵,就在王兄拎着戏珠来找他练武的瞬间破功。

那天北冥觞兴致格外高涨。“华弟,”他抛给北冥华一坛据说来自境外的淡酒,一边将自己那坛一饮而尽,“你马上也是要做兄长的人了,你欢不欢喜?”

北冥华闻言呛了一口,来自异域的佳酿洒了一领子。他有些恼火地拿帕子擦干,又有些惊讶于心底的那一丝丝酸意。他无法想象有人能从他这里夺走北冥觞的关爱,就像他无从得知王兄知道自己会有个弟弟与他共享父母的宠爱时的心情。他不会怪我吧?北冥华诚惶诚恐地想,怪我分走了父王的注意力、还带走了母妃的音容笑貌。

见他沉吟,北冥觞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怎么在意,只笑他多大人了喝水还会漏,又替他整了整衣领,便匆匆离开了。

那时海境局势越趋动荡,王兄作为嫡长子时常被召去书房,同欲星移的关系也就越发势如水火。好好一颗扑在亲人身上的心,硬生生被国祚分去了一半,北冥华想,他怎能不怨又多出一个人同他抢那剩下的半颗呢?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小王弟出生的那天晚上,父王和王兄轮流抱过之后,奶妈才小心翼翼地端过来给他看一眼。他盯着那皱皱巴巴的一团,心里很不屑。鳞片还没褪干净呢,他想,父王和王兄那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自己么?王弟毫无防备地缩在襁褓里,绸缎上绣的是蛟龙纹,生来就享荣华富贵、天命就是王公贵胄——他确实有资格和自己争上一争。

可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北冥华越想越来气,一头扎进王兄怀里,嚷嚷着要喝晶珠凉,被父王好一通呵斥。

 

打那以后,北冥华就和北冥缜杠上了。抓阄时,缜弟喜欢那柄珊瑚枝雕成的小匕首,北冥华就偏偏抽走换成海藻编成的书,看着对方呼哧呼哧费了老大的劲爬过去抓在手里,耿直得不知像谁,心里就生出一种针扎般的快感。

“缜儿将来会是一名将军。”父王不无骄傲地道,群臣纷纷道贺,一时万马齐喑。

只有北冥觞飞快地把他拉去一边。“华弟你何必跟那么小的孩子过不去?”

“那王兄你又何必总跟欲星移过不去?”

北冥觞挺直了比他结实不了多少的小身板。“傻华弟,这不一样的。欲星移区区一介谋士,妖言惑众,将来必成弄臣。我身为太虚海境未来的太子,怎能放任他继续迷惑父王?”说得煞有介事。

北冥华心道:其实王兄你才是最傻的呢。人人都懂亲疏有别,父王眼中的一视同仁,只是对除你之外的其他王子而言;就连王兄和欲星移所占的分量亦是不同。你为何偏偏信了呢?信了也罢,又为何非要再把额外的那一份匀匀地分给别人,就像当年分给我从厨房偷来的糕点一样?

可感情终究不似那些糕点,多得的那些是苦的。臣弟早已苦不堪言。

他本以为他会怀着这份不能明言的苦楚,夜以继日地放浪形骸,可某一天他照例抢走缜弟的兵书时他突然灵光一现。“喏,还你。”他兴致缺缺地一扬手,在北冥缜诧异的目光中负手离去。

他是王,我是臣,如是而已。

所以当他的第二个王弟出世时,他几乎是怜悯地看着那个弱小的生命。

有谁生来就该苟且吗?

有。你、我,还有缜弟。

本是人间寻常梦,奈何生于帝王家。

几日后,府里下人来报,雨相覆秋霜有请。他略一思索,随即冷笑。鳞王命危、雨相年迈、卧寅病弱,数代高楼一夕倾危,怎能不寻求庇荫?良禽择木而栖,外人看来,王兄与欲星移亲近,缜弟又为父王所不喜,自己是当之无愧的首选。

雨相话说得十分动听:“二殿下可以选择做一世逍遥王爷,可这份逍遥却操之在人,殿下要将自己的命运拱手他人吗?”

哈。

可你们错算了一着,打道回府时,北冥华冷冷地想。

我的大王兄,一生无虞、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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