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it

此号不再使用

金光·杏默·弗洛伊德不知道(2)

弗洛伊德的理论其实不是什么都能解释的,无视这个bug

如同纸钱般的白色传单扬了满天,呐喊声、嘶吼声,早已让这些自诩为民族先锋的年轻人变得毫无理智,对峙的一排排枪口是巨兽的瞳孔,渴望甘美的新鲜血液。

冥医站在街角,目光怜悯。

原来在这样一个时代,选与不选都是一种错。太多了,他见过太多人因为犹豫而被杀,而有的因为不犹豫而杀人。

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诉他,这无关对错。“活下来的人就是对的。”他这样说,轻描淡写地,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他指间的小小筹码。

然后冥医说,我会阻止你。那时,他还没有细想这需要的勇气——或者说,正因为没有细想,才有了不记代价的勇气。

后来,他才明白,这代价太沉重了。

现在,他所立之处将是冲突所在,所为并非表明中立,而是为了成为众矢之的。

无意义的牺牲。

如果你对一个大夫说,没有医好的病人的牺牲是无意义的,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何况在那个人身边待得久了,他越发明白这种牺牲的价值。

声音连带着空气变得朦胧,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等割裂时间的死亡的号角。

砰——

什么动物掠过冥医身侧,张开利齿绽出一串血花,悉数溅在青白的长衫上。

砰——

怎会?冥医睁大了眼睛,仿佛摁下了开关,一切都活了起来,愤怒的嘶喊撕扯着他的耳膜。暴动的人群川流不息,而他的时间却是静止的,色彩随着血液渗进了大地深处,只有那片衣角如一缕青烟般升空、飘散……

熟悉的面容。

为什么他还是阻止不了?

震惊带来了它的同伙,痛彻心扉。是那样的感觉吗?他无助地奔跑呼喊,人群将他挤得东倒西歪。可明明,又有一道深渊将他们隔开。虚无的。他站在对岸冷眼旁观,两个时空中间,只剩下尘埃。

什么都没有。

啪嗒,啪嗒。

一片静默中,圆珠笔在桌上跳动的声音格外扎耳,恋红梅锁紧了眉头,笔咕噜一声在桌上滚了一圈后停了下来。

“我——”

“无论醒后感觉多么荒唐,梦中的感情是真实的,”恋红梅制住了冥医的话头,“不用怀疑。我想知道的是,”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在看民国剧?”

冥医差点真掀了桌子。“我没那么无聊!”

“那这该如何解释?”恋红梅打了个响指,椅子转了一圈稳稳地停在原处,“你没有看与民国有关的东西,说明这个梦不是源于最近的印象,那么就是一种更深层的体验了。”双手交叠着搁在下巴底下,“愿望的达成?”

“不可能。”冥医果断否决,“我不希望那个人死。”

“别急着否认,”恋红梅大摇其头,纤纤玉指几乎贴在了冥医鼻子上,“很多学生会在考试前梦见他们考砸了,他们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真的考砸,这只是一种普遍的焦虑,以梦的形式出现了而已。你的梦,显意是你希望救那个人,然而它已经不能单纯从表面现象分析了。你梦见的不是你最初的体验,我们要知道的是:经过改装后的隐意,究竟是什么?”

冥医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那个人好像是那个男孩的升级版,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得过分。

“最熟悉的陌生人哈哈,连续性?这下有意思了。”恋红梅刷刷地记着,随手从抽屉里摔出一本大部头,“你想我帮你解梦吗?不不不,解码法太扯淡了。首先,我需要你观察自己。来来来,”冥医看着她哼哧哼哧单手从桌下拖出一张折叠床,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隔壁那张病床自我就职以来就没用过,你也不能破例!委屈一下,就当给我省了床单了。”

一米八的个子在折叠床上……果然是委屈了。冥医娇羞地捂着脸,想自己要不要学即将被霸凌的少女喊两句非礼啊!

“非礼你个头!”恋红梅就要去敲冥医的头,想了想,还是扔掉手里的解码书,换成报纸,“我是学心理的!好,挺直了,闭眼——开始观察你自己,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什么都可以,不要让批判性思维阻碍了有用的信息。”

冥医在眼皮底下给了对卫生球,幅度大得恋红梅必看到无疑。“绿的,树,家里的植物该浇水了……”

“不不不,只要联想,不要代入生活。”

“好吧……绿色,植物,墙壁,”,冥医机械地说着,眼前隐隐有浮光掠影,“空气,窗帘,海浪,蓝色,天空,下雨……洗掉了秽物,血迹……送医院……”

大雨倾盆而下,冥医愣愣地看着直插入胸口的长剑,沿着剑身,再到剑柄、持剑的手、染血的袖子……

他的血。

热的。

可剑的主人令他心寒。

那把剑明明贯穿了他的胸口,却还有麻木的疼痛从更深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如同摔碎的蛋壳,连同它孕育的新生命,什么都不剩。

怪他吗?

不。

悲愤吗?

也许。

更令他绝望的是,即使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不能挽回……

挽回什么?

死亡。

谁的死亡?

不是他自己的……

“恨我吧,像所有人那样。”

雷霆万钧。

“冥医!”

冥医感到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拍打着,力道拿捏刚好,介于毫无感觉和被扇成猪头之间——再打下去要充血了!猛地睁眼,视线一下对准了恋红梅焦急的脸。“我睡着了?”

“还做了梦。”从她的表情中不难看出这个梦的反应有多大。

“你对我用了催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还有成双成对的小天使在转,冥医起身的时候语气很不善。

“没有。我和你没有视线接触。”恋红梅摊手无辜状,“告诉我你又梦到了什么?”

冥医挠了挠头,后脑勺上瘪下去一块的枕印又蓬松起来。“还是他,不过时间提前了。提前到了古代。”

“一个新梦……”恋红梅若有所思,“他死了吗?”

“我死了。”

“但他还是会死。”

冥医一呆。“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便看见恋红梅的神情似有怜悯。

“猜的。很多事情其实只是巧合,你太过执着于这个梦本身了。”

“有什么不对吗?”冥医想不通了。

恋红梅叹了口气:“你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解梦也是为了维持你的正常生活,但你现在却痴迷于这些梦彰示了什么——换句话说——你在解谜。你知道,弗洛伊德也不是什么梦都能解析的。相比于现代心理学,这更像是一种……宗教思维。”

“你怀疑我的困惑没有意义?”冥医皱起了眉,“我有佐证!民国那件事叫五四运动,我查过了!”

恋红梅差点没把红牛喷出来。“你的历史居然差到这种境界!果然哪,在某一方面是天才的人在其他方面就可能是白痴。”

“当初不知道是谁喔,照着菜谱记地名,君士坦丁堡红汤的梗我现在还记得呢!”

恋红梅磨牙,气势不减当年:“这件事要是传出这间诊所,我就叫光儿带同学砸你家玻璃窗!”

想到恋美人成功感化牛头尊的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冥医默默咽回了吐槽。

“好,让我们从头分析一下:发病的时间大约是一个月前;两周后你发现了与梦境重合的地点;那么第二个梦……?”

“就在当晚。”

“好……当晚你做了第二个梦,也是重复不断地出现?”

“没错。每一次我都救不了他……”

“而今天是第三个梦。啧,”恋红梅的眉毛揪成一团,“好突兀啊……也就是说,昨天你还在做第二个梦,刚才就梦见了第三个?中间有什么环节被你遗漏了吗?”

“啊……没有!”冥医心虚地挠着头发,一撮呆毛满怀希望地抬起了头。

“真奇怪,”恋红梅咄咄称奇,灵巧的手指把圆珠笔翻出了花儿,“没有特殊刺激……你什么时候查到了那个小学生都知道的五四运动?”

“胡说!我硕士都毕业几十年了,还不是前天才知道。”

“前天?”恋红梅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你还接着做那个梦?既然没有新的状况出现,那你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呢?”

“……因为我今天才请到了假。”

“这个理由勉强通过。”恋红梅重重倒回椅子,天花板上有一只可恶的蜘蛛cos诸葛亮摆布八卦阵。灯管在激光般的仇视目光的波及中自爆了,诊室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再有光源出现时,是恋红梅头顶具象化的灯泡。

“红梅啊……你什么时候喜欢夜光的发饰了?”冥医恨不得自戳双目,感慨自己真不愧是被时尚潮流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啊。

“安静!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八卦茶会的既视感……“性别男,身高偏高,身材偏瘦,绿毛,长相清秀,有点病态……”冥医战战兢兢地说,就像被茹琳盘诘什么时候给自己找个嫂子时一样,“年龄不明,第一次六七岁,第二次就二十几了,第三次……看着很年轻,可感觉老气横秋的……”

“眼神很冷?气场很犀利?”

“啊,也不算很冷啦……犀利倒是真的。搞什么,好像你亲身体验过一样!”

恋红梅啪地打了个响指,几乎笑成了她的名字:“假如我想的没错的话……你知道,没有什么梦是超脱弗洛伊德的理论之外的。”

“那你倒是解释啊!”

“哎,只有一个例外——”恋红梅摇了摇食指,故作神秘,“——除非这跟本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