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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杏默·弗洛伊德不知道(一)

群作业
 主题:永无止境地轮回尝试拯救你
 挖坑不填,懒,任性!

“56号。”
 机械的女声尽职地报着数,坐在办公椅上的医生默默感激了一把这伟大的发明,偷闲往嘴里塞了一把牛轧糖,可惜还没等咽下去,她的病人就进来了。
 “是你!”医生含着一口还没化开的糖沫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高叉腿直接把对方劈倒在地,摇摆着逐渐合上的门遮住了这不雅的一幕,“天道好轮回,冥医你居然也有想不开的时候哈哈哈哈!”
 冥医有些郁闷。作为一名资深高富帅,他能有什么心病?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他长得也不差,不时还有小护士抛个媚眼儿什么的。身居主任医师,作为医生这一生也是够辉煌了,一个师妹一个徒弟也都读医科大学了,每天要操心的事儿就是茹琳又和苗疆的臭小子卿卿我我啦,修儒又仗着比别人多那么一点医学常识捉弄教授啦,这都几点了两个小鬼怎么还不起床啦……etc. 像他这样鸡飞狗跳、满满当当的生活,大约也算是美满的了,可偏偏命里就像是缺了个人。这个从未出现的人啊,连带着把他的心也挖走了一块。就好像某天早晨睁开眼睛,突然发觉一件熟悉的摆饰不见了。不怎么打紧,但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修儒啊,你把你太师娘的花瓶拿到哪里去了?”
 这厢从门后探出个白色的小脑袋:“这不是师尊今天请假难得多睡会儿嘛,修儒不想吵醒师尊就自己拿去洗了~”
 自带波浪线……
 冥医凭直觉感到这背后准没好事儿。
 “臭小子你没事动那个花瓶干什么?!”冥医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回应他的是慌里慌张的“师尊我要迟到啦”和刻意降低的关门声。
 万籁俱寂。
 冥医揉了揉眼睛,揉去从梦里到醒后都一直浮在眼前的绿色身影,一个挺身——起床!
 接着生生被内外温差冻在被窝口。

所以他放弃难得的休假和空调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冥医捂脸,不敢看熟人一身白大褂下隐隐露出的红裙。“红梅啊,你先起来……腰折了!”
 恋红梅威风凛凛地从冥医身上起来,大喇喇地勾过兀自高速旋转不止的椅子,一掌拍定:“这就是你害了我的光儿的报应咳咳……咳咳咳咳咳。”
 冥医赶忙爬起来给她拍背顺气儿。
 说起来光儿的事完全是个bug,那天正值修儒的教授千雪孤鸣的族叔竞日孤鸣来砸场子,所有的护士都被遣去伺候老太爷了,留着一班普通病患爹不疼娘不爱,冥医一时善心大发,撩起袖子扛着针筒就赶鸭子上架。嘶……这么大的针管,冥医掂了掂,生怕帕金森犯了给掉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顺利地给前十二个病人注射了青霉素。
 冥医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被耶稣选中的人,否则怎么会老跟十三过不去?什么每月逢十三必加班啦,第十三号病人必难缠啦,去食堂吃饭第十三口必是夹生的啦,简直比人形电脑还精准。这次,当他正给第十三个病患擦碘酒时,耳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炸开:“听说你的徒弟一直欺负小王的侄子?”
 冥医手一抖——扎歪了。
 第十三号病人是个五六岁的小孩,满眼无辜地瞪着他。
 冥医也满眼无辜地瞪回去。
 “哇——”
 ……
 神烦。
 冥医打死都不承认是自己把小孩吓哭的,修儒就附和着说,师尊是没把他吓哭,但是师尊真诚的眼神把他吓哭了。
 冥医就敲着他的脑袋说诚你个头,这还不是你闹的?!研究你的阿兹海默去!否则我就把你交给以诚待人处置!……

回忆完毕。
 所以不就是一不小心把手扎肿了吗?
 那么大仇至于么至于么!
 虽说他有点时间的确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恋红梅啦……
 冥医神情复杂地看着因模仿黑白郎君而被牛轧糖里的花生噎着的恋红梅猛灌了一口红牛接着往嘴里塞牛肉干,把自己撑成了只仓鼠。“你……心情不好?”
 恋仓鼠摇了摇头:“曼邪音送的。”
 “荡神灭知道吗?”
 恋红梅风情万种地一笑,从办公桌后掏出一箱食物,从红烧牛肉方便面,到牛肉贡丸,一切与牛有关的应有尽有:“小曼送我这些呢,无非就是希望被阿鼻尊看到,或者让我吃成杨贵妃那样,你说,我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呢?”说完又是一笑,冥医的鸡皮疙瘩从胳膊一路奔到了腿上,“来来来,吃吃吃!”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要抓住他的胃,对此,恋红梅坚信不疑。于是,所有与男病人的对话,都是从吃开始的,一来二去的,凡是来她这里咨询的人呢,后来通通都挂了内分泌科的号,为隔壁医院增添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吃着堆成一座小山的牛肉干,冥医越来越觉得他还是待在家里扑空调的好,唉,若不是因为那几个梦……

镜头快退到冥医来心理诊室的一个月前,那时候,冥医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毛头——大叔,过着朝五晚九的惬意生活,每天回到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倒在床上装死人,一夜无梦。
 所以当他某个夜里发觉自己竟身处梦境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约是某户人家的后花园吧,装饰得还挺漂亮,只是少了些人气,明明暖阳当空,却惨白惨白的照着草坪一片荒芜。
 花园的深处传来有规律的吱呀吱呀声,如同一台衰老的机器,又像是苟延残喘的脉搏。梦里的冥医大无畏地穿过荆棘般的玫瑰,看到正对着那轮妖日的平地上架着一杆秋千,荡呀荡呀的,是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那么小,那么小,就像是嵌在太阳中的一般。冥医自己也是小小的,凭空生出一些孤寂的感觉来,想也没想地迈着小短腿上前去:“我陪你玩!”
 小孩转过头来,似乎有些惊讶,微微张了张唇,随即天地倒旋,地上豁开一条巨缝,如同怪兽的大口般将他吞食。
 冥医惊醒时摸到脸上都是冷汗,壁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夜光的指针指向四点。他记得上一次被噩梦惊醒时是梦见了茹琳把苗疆的臭小子带回家吃饭那次,还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在信箱里收到了一大盆送给茹琳的狼毒乌头(毒草)才产生了可怕的联想。这次呢?
 荒谬。
 除此之外,再无他解。

“你认为荒谬,也许是因为现实中一直压抑这种心理,而使它以梦的形式改装重现。”恋红梅忍不住插嘴。 
 “我还没说完呢!”
 “好好好,说说说。”恋红梅举手投降状。

假如这只是自己的神经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的偶然产物,冥医觉得,以自己的心态,大可一笑了之,可诡异是是,这个梦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每一个梦的共同点都是,他试图与那个男孩搭话,可之后,那个男孩就消失了。有时候,是慢慢化为一股烟雾;有时候,一阵风将他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般吹走;有时候,是他失手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冥医不敢回忆那草地上蔓延的蜿蜒红色……甚至当他某次试图直接越过重重沟渠抓住男孩时,废弃的铁索如蛇般窜起,紧紧缠住了男孩的脖子。拦阻冥医脚踝的藤蔓,藤蔓般的铁索,铁青的太阳,太阳中的男孩——一声一声嘲讽着他:救不了的,放弃吧,再试多少次都是没有用的……

“你说你从没见过那个男孩?”恋红梅用患者看来医生共通、实际医生彼此也看不懂的字体刷刷地记录着。
 “对。”
 “这不可能。”恋红梅抬起头来,强调说,“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只是忘了?童年的最初印象是梦思材料之一。”
 “这正是我要说的。”冥医深深吸了一口几百年没喝过的牛奶,充斥口腔的甜腻让他一时不能适应,“上个月中的时候,我回去看了一下师娘……”

冥医的师娘住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小村庄里,据她自己说是人老了,懒得搬来搬去折腾了,可冥医知道,最让她放不下的,是这片她与幽冥君在那段最动荡的时期构建起的安乐窝。
 不管怎么说,徒弟回来看自己了,总得好好招待。冥医眼角抽搐地看着和太师娘打成一片、再过个把钟头估计就要和自己同辈的修儒,脑子一抽就答应了帮师娘到对面山头的童子庙祭扫的建议。
 师娘也是医生,平生却最是迷信,神神鬼鬼的东西,经过她的舌灿莲花,简直比真的还真,一路上净听她念叨着童子庙的故事,几乎把修儒都给唬住了。冥医一路嗯嗯啊啊,也不知听进了多少,看见庙的一瞬,却是一愣。
 除了破败不堪之外,这与他梦中所见的花园一模一样!
 “这是……”冥医还在缓冲当中。
 一听徒弟感兴趣,师娘趁热打铁,第三十二次讲起这段往事:
 “相传那是建国前后的事了,这里原来住着一户乡绅,老头老来得子,那孩子又聪明,可把他欢喜得不得了,这座花园就是为了那个孩子所建。可不知怎么,在六岁那年的某一天,那孩子突然死了,死前还在荡着秋千,一点征兆都没有。夫妻两个很是伤心,就在原地起了座庙,纪念这个早夭的孩子。
 “这对夫妇后来实在受不了思念之苦,搬到别处去。在他们搬走的第一年,怪事发生了:
 “每天夜里,童子庙都会传来一阵阵的打雷声,四季不断,有时候还能看见一两道闪电——奇怪的是,先前那座山头秋冬两季从来不下雨。
 “有一天夜里,一个村外人在庙里借住一宿,天亮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疯了。他说自己是孛星降世,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后来给打四旧的抓走了。大家伙儿曾想过把庙拆了,可是村长说这是迷信,是四旧,要正村里的思想风气,不给拆,也就不了了之。
 “但村里人始终觉着不大对劲儿,就派人白天巡视,那个人回来说,他看见庙里供奉着的童子像闪闪发光,就像是显灵一般,可当他环视庙里的时候,又看见一个绿色的鬼童子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小杏花,你去哪儿!”
 人形电脑冥医已经彻底死机了,在等待重启的这段时间里,他已拔腿冲进了童子庙。一瞬间他以为穿越到了罗马万神庙,一束金色的阳光贯穿而下。顿时!他被笼罩在泥塑周围的神圣佛光所震慑!一步一步,虔诚地朝着梦中的伊甸园而去……
 “我去,屋顶漏了知道吗!”冥医抓狂。
 仔细辨别童子的形貌,奈何油彩剥落、形象难辨。“难怪才几十年就破得那么厉害,这风吹雨淋的,也没个避处,不得风化成这样……”冥医对着追进来的师娘和修儒说,不经意间扫到了那与光明对立的所在,果真有绿色人影隐隐浮现。冥医只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半是释然,半是失落……

“那只是泥塑在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村里人不懂,以为是显灵了。”冥医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恋红梅不知不觉间停了笔,专注地听着这段故事。“那就解释得通了:小时候的你你偶然间看见了童子像,这个印象就一直停留在你的大脑中,直到最近才以梦的形式显现出来!大概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让它重复不断地出现……”
 “我没见过他的脸!”
 “那就是你把生活中某个人的脸转移到了他身上。”恋红梅咬着笔杆,笃定地说,“来,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妹子?”
 冥医掀桌:“谁跟你讲是妹子喔!”
 “好好好……哪家的汉子?”
 冥医彻底败下阵来:“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还不是雪夜、秋露、冰剑她们三个。”恋红梅倒回椅子上,慢慢兜了个圈儿,“她们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一个人出局,你要是还单着,到时候我就把她托付给你啦!”
 “再议,再议。”冥医摆了摆手,“就当是我把别人的脸转移到那个孩子身上了吧。后来,还有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