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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杏默玄欣·荆棘人(1)

这篇的开头在文件夹里躺了好几个月,翻出来发现尚可一观,大概是我的错觉。。

作者的理科从中学起就红灯不断,若(一定)有谬误欢迎捉虫[允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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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有芒刺。

起先是左手的食指。指腹平整、匀称,什么都没有,可当我碰到那个人时,他甩开了我的手。

他的手上有一个小孔,此刻微微渗血。我也感觉到了,那种刺痛。有红色的液体在填满指纹后淌下。

然后是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接着是另一只手。

我避免与人接触,可那些人太近了,带着好奇、怀疑、兴奋、敌意,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绪。有九个人,九次。我的十指上都生了刺。

最后,弄痛别人几乎成了无可避免的事。他们告诉我,别为了随便什么人流血,于是我戴上了手套。

只有他不同。

他摘下了我的手套,食指抵上我的。那根利刺扎穿了毛细血管,割裂神经末梢。神经元的剧烈震荡牵引着我们的身体一起颤抖。

可他还是紧紧扣着我的手。两种血液滴到一处,汇聚在我们脚下。而那根芒刺渴饮鲜血,如同活物,慢慢生长起来……

那夜,我变成了一丛荆棘。』

 

默苍离醒来时,头顶的自动感应灯光也跟着调亮,模拟上个时代早晨七点的自然光,音响里开始流淌出微风、溪流与虫鸣声,恰到好处地贴合尚未完全摆脱混沌梦境的大脑。这个时代的人类对于更落后、更原始的过去有着莫名的执着,流行复古到了疯魔的地步。其实大可不必用力过度,人造的越逼真——不可避免地——越显失去的无可挽回。

再过半刻钟,会有一台外观甜到发腻、体内电线虬结、不时叮咣作响的护工顺着轨道滑进来同他问早。默苍离第一次见到它时就被那野兽派的部件风格窒息到了,显然又是一个模仿蒸汽朋克失败的典型案例。他有时会觉得匪夷所思:这帮人既没有开发新技术的能力,也没有出众的审美,唯独挥霍起经费倒是无师自通。

而此刻他的目光被它背后的男人所占据——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来人身着通用的白大褂,但在领口、袖口、腰身处做了些流线的设计,使主人低调且微妙地同实验室那帮书呆子们隔离开来。

“师兄。”他摘下口罩,露出讨喜的下半张脸,“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良好,又是有惊无险的一夜。”

“欲星移。”

欲星移是他的直系师弟兼研究所同侪。一个月前尚贤宫发生重大实验室事故,一批放射性原料泄露,造成四名研究员当场死亡,而默教授——姑且算作概率论的无情捉弄——不幸扫中台风尾,被辐射波及,在欲星移经手的医院看护至今。

“这是你昨天的体检报告,要亲自核对一遍吗?”

“不必。”默苍离看着天花板,投影仪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殷切地在天花板描绘水纹,企图营造它自己都不理解的氛围,于是他只得头痛地将目光转回唯一一个相对静止的物体,“要是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的职位大可拱手让人。”

“师兄情愿相信我的头衔也不相信我本人,看来我真是做人失败。”欲星移好脾气地说着,开始指挥护工拔掉默苍离身上的管子。

自默苍离清醒后,欲星移时不时就来同他进行师兄弟间的亲切问候,算是例行早课,默苍离已经懒得理他。作为一名病患,他的状态实在好得令人费解:各项指标堪称完美,数据只在合理的范围内波动,每天的检测报告仿佛只是为了证明那些仪器并非尸位素餐;只除了——

“还是老样子。”欲星移状似苦恼地撑着下巴,对着陷入短路的机器人皱眉,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双手正发出点点蓝光。他谨慎地戴好绝缘手套,医用电表的指针在与机体接触的瞬间疯狂转动起来,在一瞬令人惊讶的剧烈震荡后,稳稳地停在了5毫安的刻度上。

疼痛感只略强于静电。谁也无法解释。

默苍离的双手——准确地说,只是部分手指——带电,这样的情况已然持续一周。据欲星移透露,在事故现场发现默苍离时,他周身充满电流,宛如一条人形电鳗,他们不得不动用了库存所有的胶质才将他安全送达(玄之玄事后吐槽说,默苍离在胶体里沉浮的样子活像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这种辐射病变史无前例,目前除了把电流控制在手部,九算也无计可施。

“为什么是手?”

“关于这个问题——据我们猜测,是因为你在昏迷前曾试图关上防护室的门,所以辐射源大概率是手。将辐射控制在局部,是我们讨论下来最保险的方案。”

“这件事,我没印象。”

欲星移叹气:“忘了告诉你,这种变异的具体影响目前不明,不过观察下来可能对于人的记忆会有损伤……”

“这样看来,受到辐射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咳!师兄你就别挖苦我了。”欲星移苦笑,“总之,虽然你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但鉴于我们对于你的病情所知有限,我还是要多嘴一句:不要讳疾忌医,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通知我们。”

“但御兵韬前日还说需要留院观察。”

“但我说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欲星移歪着头,笑意吟吟地说,“师兄该不会告发我吧?”

默苍离难得沉默了一下。他印象中的师门和睦的阈值在学生时代,墨家十杰中,他同老二、老三的年龄最为接近,记忆里确曾相安无事了一段时日,然而那毕竟是很遥远的过去了。过去……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就等同于失去;如同行星坠毁,虽亿万年后还偶然有人识得它的投影,也毕竟早已消亡。

何况生命之渺小,比之星体更甚。

30分钟后,欲星移领了个人进来。默苍离正在吊最后一瓶水,平静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却无端遭劫,被那人一下扑住,针头险些戳歪。欲星移原本倚着门,此刻咳了两声,道貌岸然地嘱咐几句,就识趣儿地退了出去,两扇白得晃眼的漆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默苍离又盯了头顶的监视器一会儿,直到那红光也灭了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杏花。”

 

“俏如来。”

欲星移赶到另一处偏僻的小实验室时,比预计的晚了十分钟——不算久,但对于一个一贯周到有礼的人,迟到这件事本身就已十分不可思议。

也难怪原本端坐于监视器前宛如端坐在蒲团上、白得发亮的那个背影闻言迅速回过身来,颇担忧地问:“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欲星移干咳一声。“算是吧……师侄,”他整顿心情,重新拾起长辈的威严与一贯的谨慎来,“难得你约我见面,还是为了——玄狐?”

玄狐是俏如来的毕业作品。四年前他刚拜入默苍离门下,就被要求做出一个学习型机器人,这后来成了玄狐的雏形。当初欲星移听说默苍离竟破例收了徒,大为惊奇,拉了其余的几算一同围观,看过这个不甚成熟的作品后,老二甚至断言:“这孩子能毕业。”

可笑的墨家聚氯乙烯[1]同门情。

但在第三年时欲星移同这个机器人产生了龃龉,而俏如来出于过高的道德水准,拒绝将一个初具人格的意识体格式化,故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尽量避免与玄狐共处一室。

“不是。”俏如来摇头,手里捏着的一串白色念珠发出颗粒物独有的脆响,欲星移进来前他一直在捻这串佛珠。倘若要从人类文明初始至今择一个最开放的时段,欲星移一定以今日为最。然而那绝非为了开放而开放,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一种思想从起步到消亡,甚至不会留下雪泥鸿爪的痕迹,才让信仰成了绝对的自由;大灭绝在人们眼皮底下悄然而至,那些曾被谑称为“博物馆藏”的纸本,竟成了见证辉煌的唯一遗迹。这事情欲星移早年经历过,如今颇有感慨。

俏如来没有体谅他的晃神。“欲师叔,你还记得常欣吗?”

“常欣?”欲星移有些惊讶,“当然。是那个汉语老师对吗?她在你的瓶颈期照顾过玄狐,帮了你很多忙,不是吗?”他叹了口气,“可惜,她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但师叔也说过,死亡是人类的优点之一。”见欲星移沉吟,俏如来继续道,“当时师叔是这样解释三个阵营的:如同修行者有不同法门之分,学者对于人造人也持有不同态度。第一种人认为,生命的不可复制性是人类优越性的根本原因,二师叔、五师叔皆属此类;第二种人认为,机器人将是一个可以取代人类的优等种族,忘今焉、玄之玄秉持此流;而我的老师……”

“你的师尊,”欲星移笑道,“我是这样讲的吧?‘他是异端中的异端,耶路撒冷的佛教徒——人人得而诛之。’”

“平等派。殊途同归。”俏如来也笑了笑,轻声说,“而我一直在思考:这样做的意义何在?现在我终于有了答案。”他侧过身,让出了自欲星移进来后就一直牢牢挡在身后的监视器屏幕。

两道人影在欲星移眼前轰然炸开。突如其来的眩晕惊得他连连倒退。

他看到了常欣。

 

在杏花君介入他的生命之前,默苍离对于“家”的概念一直很模糊。年轻时的默苍离一心只有科研,用功到连导师偶尔路过,都要拍拍他的肩,留下一道意义不明的叹息。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的刻苦钻研,剥夺了他享受生活的权利,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借口。逃避生活的借口。

三十岁那年他遇到了杏花君,金风玉露一相逢。那是他大学以后第一次在研究室以外的地方过夜,此后他几乎再没有夜不归宿。

几乎……

他看着从回来后就一直闷头择菜的杏花君,首次决定主动打破沉默的气氛。“杏花。”他唤道。

“怎、怎么了?”杏花君慌乱地抬起头,又马上低下以躲开默苍离的视线,可还是让发红的眼圈落入有心人的眼底,“干嘛啦!”他底气不足地吼,“没见过人剥洋葱吗!”

默苍离本想说这些让厨房机器人代劳即可,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若说在他们的黄金时代,亲自下厨还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只在某些特殊场合显得意义非凡,那么在如今,隐藏于这种行为下的台词就只有一个——

“杏花。”默苍离叹息,吃力地从床上撑起来,他还十分虚弱。杏花君听到他这边的动静,扔下菜刀就跑上来。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吗?”他大喝一声,将他一把按在床上,默苍离趁机捉住了他的手。

“你在逃避我。”他武断地说,“自方才起你就一直避免与我相处,是在恐惧什么呢?”但这份专横独断难以为继,因为杏花君愣怔地盯着他的绝缘手套。

透明的、柔软的,触感如真人皮肤,甚至能透过它感受到使用者的体温与脉搏。

可也毕竟真实存在着。

杏花君一言不发,慢慢地脱下他的手套。从中指开始,轻轻扯着硅胶,直到那层薄膜彻底从皮肤上脱落。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默苍离的手,凑在唇边亲吻。

他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直到吻落在指根,他的头脑才开始重新运作。“你别……”他想了想,蜷起几根手指,“这几根不带电。”他讷讷地解释,又猛然停下。

一滴清亮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1]某种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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